天文数字未必买得到旷世杰作,罗契尔德男爵捐赠给卢浮宫的艺术珍品,展示的是一种眼光、学识和理想。 卢浮宫素描与版画部资深策展人卡特琳娜·卢瓦塞勒强调,这次展出的都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宝藏。这些人物肖像、创作手稿、羊皮书籍插图、建筑草图、纹样设计都曾属于一个人,而这121件展品不过是他藏品的冰山一角。 他就是爱德蒙·德·罗契尔德,1845年生在富可敌国的银行世家,是巴黎罗契尔德银行创始人雅各布·詹姆斯·罗契尔德男爵最小的孩子。《货币战争》讲的正是兴起于17世纪的罗契尔德家族故事。 爱德蒙·德·罗契尔德是典型的贵公子,其父在法国身家高达6亿法郎,而那时,法国其他所有银行的资产加起来也不过1.5亿法郎。尽管罗契尔德被称为“以色列之父”,为拉菲庄园做过不朽贡献,尽管巴黎和会时他还是东道主,安排美国代表团头面人物住在自己的豪华庄园,但他真正兴趣不是政治或商业,而是艺术。他的收藏显示了他对艺术的极高造诣和对博物馆学的精通。卢浮宫博物馆行政总裁艾赫维·巴尔巴雷说:“罗契尔德收藏的量很大,其分类相当有科学性,他的收藏做法,是可以在教科书中作为案例展示的。” 史上最独特的收藏奇迹 对卢浮宫来说,罗契尔德的捐赠“在历史上也是只有一次”。卢浮宫博物馆罗契尔德收藏及铜版收藏馆藏研究员、本次展览策展人帕斯卡说:“罗契尔德收藏提供的进入路径之纷繁,使这批非同寻常的藏品成为历史上一个独特的收藏案例。” “查阅现存于伦敦的罗契尔德男爵的私人秘书处档案,同样为我们揭示出这样一段四通八达、无所不包的人生轨迹,金钱、私生活、艺术品市场、历史责任、学术研究与审美愉悦交织在一起。”帕斯卡说。他和中央美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一起为珍品选中红色底色,进入灯光黯淡的展厅仿佛置身男爵的迷宫。 “罗契尔德1870年至1920年间开始构建收藏系列,在公共出售中购买。”卡特琳娜说。罗契尔德一出手就非同凡响:1875年5月在加利充拍卖上,买到一批达·芬奇和班图利丘的重要作品。这次拍卖,他本还有机会买入米兰的德·孔蒂的肖像作品、卡尔帕乔的画页等,但他并未出手,而是后来才陆续买入。 “《三男子抬驴》、《割礼》、《四位少女为埃克托着战衣》、《帕里斯的评判》,这一批作品都是绝无仅有的。”卡特琳娜介绍道,这四件乌银作品都出自佛罗伦萨素描大师马索·菲尼格拉之手。而出自金匠卡斯特拉尼收藏的《动物习作集》是唯一一部完整保存至今的15世纪中期佛罗伦萨素描集。 罗契尔德还特别偏好装饰和奇幻风格,挑选充满奇思妙想的素描稿,其中有出自大艺术家之手的画页,还有16世纪意大利北部建筑工作室留下的建筑草图和浮雕纹饰。这些建筑大多已坏,留在羊皮纸上的图案是还原它们的唯一路径。 他大部分作品购买时间集中在1875年至1900年,买入的最后一件意大利作品是1899年在哈比西拍卖拍下的拉斐尔的《圣阿波利娜》。帕斯卡称他终其一生,致力于将纸本刻画艺术所能呈现的最惊艳之处汇聚于自己的收藏之中。 王璜生说,收藏的意义在于一种文化历史的眼光、学识、胸怀和理想,罗契尔德的收藏理想、收藏经历,及所建立的藏品系统,还有其家族对国家文化建设的无私贡献,可能对中国有志于收藏的人有着样板意义。 “贵!非常贵!” “做收藏仅靠花钱大方是不够的。”罗契尔德的私人秘书布隆早在1936年就说,“要想拥有具有艺术价值的版本,尚需懂得甄别选择。需要密切关注拍卖,成功的购买只能建立在长年积累的经验之上。” 品味不俗的罗契尔德行事低调,从不做秀招摇。“他派人去参加拍卖会,不会自己出面。”卡特琳娜说直到捐赠时人们才知道背后买家原来是他。 他身边当然不乏专家效力。布隆当年的首要职责就是作为专家,不断丰富他的艺术收藏。可到了1935年,连布隆也无法准确说出收藏的规模来。 “买的很多作品都是曾属于大收藏家的。他收藏的最有名的是达·芬奇、拉斐尔作品,也有很多伦勃朗、丢勒的版画和素描,罕见的法国16世纪素描和伦勃朗的风景画素描。”卡特琳娜说。查阅重要的公共拍卖记录,也能追溯罗契尔德精美藏品的显赫传承:历来受博学雅士推崇的意大利版画,来自都拉佐或萨拉芒卡;丢勒的木版画来自奥尔特留斯,曾属索伦男爵及胡特家族;伦勃朗精美的蚀刻画,尤其是《价值一百弗洛兰金币》、《倚剑的伦勃朗》、《埃弗拉伊姆伯努斯的肖像》、《伟大的戈本诺勒》等均为首版版画,曾属赫尔福德收藏;伦勃朗的其他作品也出自阿姆斯泰尔和阿依勒斯福德收藏。《托林克斯律师的肖像》首版出自弗里斯伯爵和格里弗斯牧师之门。达·芬奇的《战马与骑兵》先后属于彼德·雷利、厄尔·斯宾塞和加利充等重量级收藏家;伦勃朗绝美的风景作品来自布克留奇公爵;马克安东尼的作品则是从伯根斯托克收藏馆处购得的上好版本。 “他还有17世纪艺术家、收藏家、音乐家彼德·雷利和19世纪初英国画家托马斯·劳伦斯的收藏。”卡特琳娜补充道。1883年伦敦佳士得拍卖上有四本素描集被拆散拍卖,卖家是马尔波罗公爵。罗契尔德花大价钱拍下第64—81号整册作品。它们早年曾由博洛尼亚著名的本菲戈利奥尼家族收藏,后流入威尼斯最重要的收藏家萨戈莱多手中。如今它们被命名为《本菲戈利奥尼—萨戈莱多—罗契尔德收藏册》。卡特琳娜说为了不使精品分散到世界各地,1904年罗契尔德还从另一个藏家处购买了一整套《法国大革命》。 尽管拍卖场上的诱惑层出不穷,但罗契尔德意向坚决地将自己的收藏圈定在15世纪初和16世纪初,收藏大师,更收藏佚名。可不要小看艺术发端之初的珍贵素描。“贵!非常贵!”卡特琳娜说,“1913年参加伦敦拍卖会,男爵付的钱最高,买下素描《窗边的女人》和另一套作品的全部版。” 从乌银到铜版的变化,从曼坦尼亚工作室对人物、空间的探索到15世纪的意大利风情画,从达·芬奇优于专业解剖的《战马与骑兵》到拉斐尔轻盈优雅的素描人像,男爵的迷宫展现了15—16世纪佛罗伦萨艺术的波澜壮阔以及文艺复兴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卢浮宫里的版画博物馆 罗契尔德是史上最慷慨的收藏家。1934年11月他卒于布洛涅,夫人也于一年后去世。1935年12月,他们的三位继承人照男爵遗愿,在巴黎签订公证书正式确认捐赠,除了素描、版画和版画册辑、手抄本等5万多件珍品,还慷慨捐出用于展览、陈设的40万法郎专款。 “卢浮宫博物馆最初仅仅由于罗契尔德收藏的盛名,便加入到与西方几家存有重量级纸本刻画收藏的博物馆的角逐中。”帕斯卡说男爵这一慷慨之举,使卢浮宫获得了形成于19世纪、20世纪之交的最为精美的一批纸本刻画艺术私人收藏。“得益于罗契尔德收藏,版画艺术得以在卢浮宫的众多艺术门类中获得它应有的位置。”当年的国家博物馆联合会主席维尔纳如是说。 1935年12月28日罗契尔德收藏正式进入卢浮宫,该收藏的首位馆藏研究员布隆将之誉为当之无愧的“版画博物馆”。“没有人愿意将这独一无二的收藏奇迹束之高阁,使钟爱艺术的公众无法领略其魅力;没有人愿意让远道而来的慕名参观者失望而归;没有人愿意忽视这位捐赠者最后的意愿,使后来的捐赠者心灰意冷。”维尔纳竭尽全力想让罗契尔德收藏进入卢浮宫,成为卢浮宫纸本刻画艺术收藏规划的一个关键点。他积极促成珍品《伦勃朗素描及蚀刻画》、《18世纪法国彩色版画》、《法国大革命版画与素描》在1937—1939年间成功展出。 “然而,世界大战的爆发、法国的战败与维希政府都使罗契尔德收藏初入卢浮宫时所迸发的非凡活力戛然而止。”帕斯卡说。法国战败前,1939年8月,分装在166个标有“L.G.”记号包装箱中的罗契尔德收藏被全部从卢浮宫转移到香博尔城堡,再辗转瓦朗舍城堡。 瓦朗舍城堡的特维德公主一次盆浴后,浴室排水系统泄漏,漏水意外让L.G.20号箱受损。但帕斯卡说更大的危险与收藏主人是犹太人有关,“维希政府的反犹立场促使其特意将‘罗契尔德’这个名字从所有官方文件中删除”。 幽闭数年后,珍品于1946年7月重回1936年指定的莫利安殿展厅。忠心耿耿的布隆继续藏品编目与出版工作,罗契尔德收藏重获生机。而这次从巴黎卢浮宫到北京中央美术学院,更使男爵的珍宝彻底走出了沉沦的命运。 (责任编辑:卓艺梵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