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无忌惮的情欲是张润世作品给人的最直观印象——画面中赤裸的肉体正忘我地享受着性爱带来的快感。 在中国人的传统印象里,谈起情欲总带着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说还休。仿佛这些只能存在于婉转缠绵的古诗词里,抒于情怀止于意境;只存在于私家珍藏的春宫画中,单等四下无人玩赏揣摩;只存在于随女陪嫁的陶瓷容器里,只等洞房之夜,夫妻俩挑灯夜读。最张扬的也只是民间广泛流传的各种话本或小说,读来不仅有感官的愉悦更有挑战禁忌窥探他人的刺激。这是几千年来道德伦理附加在人欲之上的结果,繁衍后代的说辞仿佛只把性爱当作一种工具,其中的乐趣也只能关起门来自己体会。 20世纪90年代以来,消费主义席卷中国,中国传统文化被我们自认为的西方观念冲得七零八落。在急速的现代化进程中,物质的富足成为我们前进的重要动力,物欲的享受成为我们追求的娱乐。于是KTV、洗浴中心、美容厅、按摩房成了我们宣泄压力挥霍精力的场所。对物质的极端追求把人的本性越来越逼退到动物性的边缘—除了吃喝之外,欲望的满足成为越来越多人共同的需求。于是各种娱乐场所变成了灯红酒绿、酒池肉林的天地,没有禁忌只有欲望。 张润世的作品正是对这种状况的描绘,他没有选择城市生活的种种而把眼光放在了农村。当农村——这个我们通常认为的社会的最基层遭遇物欲横流,当各种休闲娱乐场所进驻农村,张润世为我们展现了一幅活色声香的欲望画卷。 张润世选择农村做为叙述的中心源自于他长期观察社会基层现实,并且以速写的方式记录下来。三万多张的积累使速写的构成要素彻底溶入了他的绘画语言体系:长期的户外写生使他的绘画在色彩运用上与印象派有了某种形式和精神上的接近;速写对短暂瞬间的把握使他描绘的人物轮廓趋于流动;而艺术家在选择所要记录的生活瞬间时,素材本身就已经带有强烈的情绪——这一点在本质上不同于照相写实主义艺术家们。 张润世的绘画语言与他所描绘的农民的情欲生活之间似乎是为彼此而生。丰富的叙事性恰好成为人物众多场景众多的农村生活的最好注脚,于是我们在看到《傍晚》里麻将桌前两两拥抱的人体的同时也会注意到,画面左上角骑自行车路过正在观望的一对夫妻,屋子里叹气的婆婆。趋于流动的人体恰好点明处于情欲高潮的人物的自然状态,于是我们看到了扭曲缠绵几乎要挣脱人型轮廓的男男女女。借助这些语言,张润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比现实更加轰轰烈烈的欲望之都。城市生活中那些隐藏在休闲娱乐名义之下的情欲在农村生活中赤裸裸地呈现出来,那些在享受着肉欲快感的农民们表情模糊,轮廓也模糊,仿佛他们正处在天堂,仿佛强烈的快感要使他们羽化成仙。农村生活中本身对性的要求就热烈而直接,农民们面对从城市涌来的欲望之流完全地接受并且乐在其中,那些在城市中还需要以各种名义伪装自己的欲望场所在庄稼汉这里被直接引向对性的狂热追逐,然而这种本能的快乐能够长久吗?疯狂享乐的结局又如何? 张润世并没有明确地回答这些,他只是让我们看到了借助金钱的力量毫不掩饰地追逐本能需求的农民。这种来自于人类社会底层的对动物性本能的追求,成为极端追求物质享受的消费主义带给人类影响的最极端体现。一直关注底层人们生活的张润世以他自己特有的形式描绘了一幅幅混合了乡土风情、印象派痕迹和现实生活的享乐场面,但是在这其中,并没有欣慰,有的只是对这个时代的警惕和为农民兄弟蜕变的辛酸。 (责任编辑:卓艺梵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