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心性地画下去”
王华超 古城徐州,云龙湖畔,难忘我与河南省书画院院长李运江先生一面之缘。读他留给我的画集和文章,更使我多了一些知音感,多了一些震撼。 李运江在《我的中国画情结》一文中坦诚自言:一直画下去的最后结果是什么,我无法预知。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因为已过天命之年,我越来越厌恶纷繁的闹市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清心寡欲不知不觉地已成为我心所向。我向往淡淡的生活,无欲、无争,每天看看书,画画画,不图结果,只求过程,静静地过着日子,用画画来修炼自己,用画画来获取内心永恒的安祥。有时我把这种想法向朋友们吐露,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认为这过于低调、消沉,而且不太现实。我自己认为这其实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只是人要想完全脱俗,实在是不大可能,我自己也时常被世俗困扰。尽管如此,那种趋静慕散的心境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我始终觉得,人是越自然越好,不能勉强自己。绘画也是这样,一份本真,难能可贵。一任心性地画下去,始终体会水墨带给我的无穷乐趣,是我终生所愿。同时,我也愿在快乐中日益精进,并感悟出水墨以外的属于自己的人生道理。 “一任心性地画下去”,让我首先看到了他为人的淡泊。“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说最高尚的品德像给万物带来益处而不求回报的水一样,可谓把对水的比拟推向某种极致。平和心态静如水,正直为人明如水,轻看名利淡如水,笑对坎坷韧如水,人生当如水之静,如水之明,如水之善,如水之韧。“心性”是什么?心性即淡泊如水的心态。有一种观念认为,笔墨不随时代随心性。石涛那句名言“笔墨当随时代”,指的是微观笔墨,还是客观笔墨?查其出处是题画文,全文观之,石涛说的是,不同朝代之笔墨各不相同,“犹诗文风气所转”。可是数十年来,引用这句话的人歪曲了石涛的愿意,套入了微观(个体)之笔墨。某些理论家将其用来批判中国画家笔墨守旧,画家则用来说明自己的作品紧跟时代,很进步。究其实,微观之笔墨并不随时代,而是随创作者的主体情性。石涛曰:“夫画者,从于心者也”,并不是指“随时代”。说具体点,石涛曰:“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可见笔墨不为时代所囿而随其心性。 “一任心性地画下去”,还让我看到他为艺的执著。古往今来凡成大器者,不仅要有超凡的才学和天赋,更重要的是有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勇于探索的精神。李运江先生说:“长久以来,我一直在为寻求油画的自我个性而苦恼着。近年来,酣畅淋漓的中国水墨画的东方韵致,使我渐渐感悟到我在油画中所追求的目标依稀可见。我认为,一个画油画的中国画家在致力于中西方结合的努力时,必须了解中国画的传统,也应该实践中国画的笔墨。否则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不可能真正达到理想的境地。”由“一任心性地画下去”联想到关山月的“一池墨”精神,更深感李运江所言之深刻。关山月在20世纪后半叶响彻中国画坛,饮誉世界艺林,然而他的成长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充满坎坷、曲折、苦难和艰辛。但由于他自身的顽强奋斗,执著追求,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自立于艺林,成为一代佼佼者。几十年来在饥饿和困苦的日子里他养成了一种习惯,即晨起磨“一池墨”,写字画画,早上中午用不完,晚上继续,不用完,决不休息,不留宿墨。这个习惯数十年如一日,从青少年起,直到八十多岁,从未间断。年届古稀时,才将磨墨之事交给两位弟子,但每天用完“一池墨”的精神,仍坚持不懈。正是“一池墨”精神,练就了关山月的毅力和决心。铁心皈依艺术,成为艺术最忠实的信徒。正是“一池墨”精神,促使关山月浸沉在唐宋元明清绘画传统的海洋,畅游不息,像海绵一样尽情地吸收营养,铸造成自己的血肉。“领略古法生新奇”,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正像他自己所说的:“人生最重要的事,须有一个伟大的目标,以及达到那个目标的决心。”正因为有了这个决心,目标可及也就是情理中的事了。 大朴不雕、大巧若拙是李运江水墨花鸟画的突出特色。观李运江先生的画,第一感觉即是“率真”。他的画与传统的文人画有着某种共通的旨趣,主张“直抒胸臆”,其创作过程常进入一种类似于禅悟的无意识状态,获得某种超然的体验,摆脱了种种世俗的烦虑,既不受传统画法程式的干扰,也没有悦人的功利目的,真正达到得意忘形的境界。观李运江先生的画,第二感觉则是“简约”。综观造型艺术发展史,从某个角度上说有这样一个规律,造型一般是从简单到复杂,从实用到审美,从无意识到有意识,然后再从复杂回到简单,从有意识回到无意识,完成一个轮回。这个轮回绝不是机械的重复,而是带着否定性的肯定。艺术作品最初的简单是人们认识能力低下的局限性所致,可以说是幼稚的、无意识的行为。然而,从复杂再回到简单,恰是人类认识能力、审美能力和创造能力提高的结果,是“合目的性”和“合规律性”的产物。这种“简单”,是一种艺术的返朴归真,它所给我们的感受绝不亚于甚而超过那种复杂中包含的审美因素。 《石涛画语录》的核心是“一画”论。何谓“一画”:“一画”即心画,就是用思想和感情作画。从这个角度理解李运江先生“一任心性地画下去”的观点是多么精辟。艺术家需要一种必不可少的天赋,对于绘画嗜好是出自本能,而不是刻意,是精神状态的自然流露,而不是受制于人,视绘画为精神生活的第一需要。石涛的画,既精彩绝伦,又变化多端,无法而有法,是因为“在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尺幅上换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纵使笔不笔,墨不墨,画不画,自有我在。盖以运夫墨,非墨运也;操夫笔,非笔操也;脱夫胎,非胎脱也。自一以至万,自万以治一。” 李运江先生在“一任心性地画下去”,其实我也在“一任心性地写下去”,一“画”一“写”,互为勖勉,互为激励。有感而作斯文,句句皆为心诚之言。 (责任编辑:卓艺梵程) |